凌夫人的脸色亦不好看,她好几次想要张口说上几句,但每次都在凌肖冷漠几近冰冷的直视中败下阵来,讪讪地用绢帕掩唇轻咳两声,以作掩饰。
站在后面等着伺候的众侍人更不用说,暗暗守在门外的管家亦是捏一把冷汗,心中不禁慨叹,哪有父母子女坐到一张饭桌上气氛却好似跟敌军谈判似的,这般僵持不下。
凌鸣便是在这种令人透不过气的情状下走进院门,听见动静,房中人不约而同地朝院中望去。
察觉到不同目光,凌鸣背脊微微僵直,再加上凌肖投来的淡漠目光,登时感到芒刺在背。
管家不无担心地看着他,颔首道,“少爷来了。”
凌肖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很长时间——至少在凌鸣自己眼里是这样,他如坐针毡地坐到凌肖对面,硬着头皮对他点头问好。
凌肖低低“嗯”了声,移开目光,并没有想要同他搭话的意思。
凌鸣尴尬地抿了抿唇,求助般看向凌夫人。
凌夫人不忍儿子受此冷落,连忙宽慰地对他笑笑,又悄悄瞪了凌肖一眼。
倒是凌志晨将他们母子二人的动作收入眼底,对于凌夫人对凌鸣的纵容和宠溺心生无力,亦不满凌鸣畏手畏脚的模样,重重咳嗽一声,沉声道,“好了,食不言,用饭罢。”
凌鸣如蒙大赦,瞟一眼凌肖神色未变地拈起竹筷,心中暗自松一口气。
说是神色未变,其实也只是在他印象中一如既往的阴郁,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漠。
这顿饭吃的如鲠在喉。
凌鸣频频偷瞥对面的人,慢慢镇静下来的他开始思索凌肖此次回来的缘由,心底那个惶恐不安的声音一遍遍响起,就在将要结束,侍人送上清口香茶时——
凌肖抬眸看向主位上的凌志晨,淡声道,“义父,您先前说过,让幼弟随我一同公办历练,不知您如今是否还有这个想法。”
尾调平平,全然不似一个询问。
凌夫人一惊,凌鸣呼吸乱了,脑海中空白一片,下意识扭头看向凌志晨。
凌志晨眉间闪过一瞬犹疑,沉吟道,“先前你不是说过,多有不便……”
凌肖扯了扯嘴角,眼底滑过意味不明的暗色,只道,“先前是先前。”
先前朝中局势有所动乱,只怕凌鸣被浑水摸鱼的有心之人捞入篓中做了棋子,现在凌肖这样说的话……若不是上面已然做完决策稳定大局,就是萧丞有所吩咐在身。
不然,哪来如此这般的镇定和果敢。
更何况南衙那边还有自己和陶明盯着,自家人眼皮子底下,凌肖总不敢做出什么动作。
凌志晨多年身居高位,怎会不懂他言外之意,心中又惊又喜,然而那一丝怀疑仍未轻易散去。
凌肖放下茶杯,环视过桌上神情各异的三人,“若是您没这个想法……”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被凌志晨略不耐烦地打断,沉声道,“这件事暂先放到一边,你随我来书房一趟。”
眼睁睁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去,全然被当作空气的凌鸣按耐不住焦急,站起低声呼道,“父亲!”
凌夫人起身走到他身侧,蹙着眉轻轻扶上他的胳膊,询问地看向回眸看来的男人。
“……你的事日后再说。”
凌志晨背光站着,面上的神情让人看不真切,只听得语气压着几分不耐。
凌鸣怏怏地住了口,低头道,“是,父亲慢走……兄长慢走。”
凌肖侧身望向相互依偎的两人,眸色无波无澜。
从凌府出来已是晌午,凌家无一人主动留他用饭,他更没有这个心思,谢绝了管家相送的提议,只身一人从侧门离开。
没走两步便发觉周围窥探的视线,再往前,是早已恭候多时的萧何光的手下。
来人大大方方现身,客气地对他拱一拱手,道,“凌肖公子,我家老爷请您来府上用饭。”
凌肖脚步微微一顿,声音低缓,“萧丞?”
“正是。”
他从凌府出来,不过半条街的距离。
面前的男子脸上挂着虚假的笑意,目光锐利不减,浑身线条紧绷,仿佛只要他说一个不字便能骤然发力,换种方式好生将他请过去一般。
才不过半条街的距离。
凌肖默了默,长睫下掠过自嘲和淡淡的厌恶,宛若一枚石子投入幽暗的深潭般,荡起圈圈涟漪后重归平静。
他道,“多谢萧丞好意,劳烦带路。”
男子明显很满意他的知趣,侧开身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微笑道,“凌肖公子请,天热,咱们脚步快点,免得早已准备好的饭菜失了风味。”
凌肖不喜处事圆滑之人,只略一颔首,便自顾自行路,不再管他。
被他落在身后的男子若有所思盯着他的背影,一直放在身后的左手缓缓将一枚刀片掖回腰带。
萧何光新任用他,便是来监视这么一人,果然,比他想的还要无趣上几分。
但他总觉得不该如此。
此人……不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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