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楼,月杏儿和如苏力一大早就钻进厨房做月团,明明厨娘们早早准备了玫瑰豆沙、饴糖猪油、枣泥松子等等馅料,两人偏不,头凑头挤在厨房一角捣鼓新的,还不让人过去看,就连好奇想要看一眼的晏箜都被月杏儿威逼利诱地哄走。
如苏力抽条后身形日益健壮,气沉丹田地往案板前一站,愣是叫人一点儿都瞧不见他们在做弄什么。
晏箜站在院中望着两人的背影心里老大不是滋味,恨不得把如苏力后脑勺上盯出来一个洞,无奈,他心里又记挂着其他事,不情不愿地离去。
柳正依旧守在前面,不少人在佳节来临之际事先给楼里下了菜单,有些是成桌成桌的席面,有些是零零散散的几道菜,他站在柜台后,一丝不苟地对着厚厚一沓单子算账。
余光瞥见晏箜脸色郁闷地从后面走出,略抬了抬眉,似是不经意地问他有没有事,若无事,央他帮一个忙。
晏箜摸了摸怀里,正愁要找借口出门一趟,欣然应下。
果然是来长乐坊。
片刻后,少年人站在富丽雅致的大门外微微仰头看了看笔迹分外眼熟的那三字,感慨一瞬,抬步拾阶而上。
今日万家团圆,街上热闹,卖各色花灯河灯的摊子现在就已经摆了出来,晏箜身后人声鼎沸,然而一反寻常的是,长乐坊门内倒少了八分喧嚣,只开了三四张赌桌。
——尚有家人自去归家,无家可归或家破人亡者继续在此含糊度日。
得了清闲的荷官聚在后方分食月团饮桂花酿,听见外面新动静,彼此对视一眼,猜拳决定谁人出去迎合。
输了的小荷官鼓了鼓腮帮子,把自己的那份月团小心放好,理了理衣衫向外走去。
一见来人提着食盒和酒坛,小荷官眼前一亮,巴巴地迎上去接。
晏箜笑笑,环视一周随口问了一句坊主今日心情可好。
小荷官抿唇别有深意地笑,想了想,狠狠点了下头。
晏箜疑惑地多看他一眼,按照柳正教的说了祝福话后告辞离去。
屏风后闻声探出来几个脑袋向晏箜问好,又笑小荷官提不动两个大食盒。
“好么,三合楼又送来一大桌子菜!”
“可惜坊主不在,他最喜欢这道醉鸭了……啊!酒酿小圆子!”
“谁说坊主没有口福?坊主今日的团圆饭必然是比咱们好得多……”
微风轻拂,桂香沁人心脾,山道间,一人一马独行,通体纯黑的骏马飞步疾行,但马上那人却坐得安稳,似是早已习惯马背上的奔波。
带着淡淡甜香的清风不经意间撩开那人帷帽上的轻纱,露出小巧精致的下颚和微微勾起的薄唇,风情乍现,在他怀中,露出一角仔细包了精美绸缎的礼盒。
晏家庄亦是一片欢快的气氛,白彡梨和乔新友留在这里过节,有他们两人——特别是乔新友很快和晏尘等人打成一片,庄子里时不时响起一阵带着明朗笑声的欢闹。
荷沼兰泽两人认真清点礼单,从五湖四海送来的礼盒填满了整整两间屋子,其中不乏奇珍异宝,两名少女脸颊泛着薄红,偶尔传出一阵压低的惊呼声。
房顶上,晏子初懒懒半闭着眼,指尖挑着一小坛桂花酒,耐着性子听她们两人一一点出礼品名字和送来的人是谁,等许久也没见想听的,不由得眼皮狠狠一跳。
晏剡无所事事地啃着一枚大桃子经过,一抬眼看见他面无表情在房顶上坐着,一愣,随即善解人意地晃悠进来,转转看看,靠在门边问她们两人有没有见着姑爷小姐送来的东西。
晏子初暗暗竖起耳朵。
“有呢,”荷沼掩唇害羞地笑笑,“昨日晚间送到的,装了满满五辆马车,来送的云一侍卫说每人都有份,我直接让人卸到东院的库房里去了,没和这些放在一起。”
兰泽附和点头,转身从桌上拿出另一份金丝楠木作封表的礼单来给他看。
晏剡心中憋笑,一本正经地翻开正页。
外头白等半个多时辰的晏子初咬牙切齿愤然离去。
路上正巧遇见步履匆匆的晏溪,老远就看见他,大喊一声庄主,笑嘻嘻地朝他跑过去。
晏子初勉强停住脚回头看他。
晏溪还没跑到他面前就高高举起手里的信,嚷嚷,“庄主!长乐坊坊主给您的信!”
晏子初一怔,站不住了,急急朝他走了几步,急不可耐地抢过拆开,一目十行地看,问,“信是刚送到的?送信的人呢?”
短短几行小字却让他看得后背缓缓沁出薄汗,只觉口干舌燥,耳垂腾地升起两朵红云。
晏溪喘了口气,“送信的人在门外等着呢,东西还没从马背上卸下来。”
门外。
晏子初调转方向拎起他往山门方向奔去,一边跑一边喊,“什么?怎么不把人迎进门啊?让人在外面等着像什么话!”
晏溪晕晕乎乎的,“他说……送信的人说,让我来找你……”
晏子初心跳忽而更快了些,猛地一停,不可置信地僵硬扭头看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晏溪猝不及防地被甩出去又拽回来,眼前更晕了,领口却是一松,待他喘过来气回过神后,视线中只剩一小截在半空中翻飞的苍青色衣角。
山门半开,门栏外,一抹朱红叠压雪色的清俊背影安静站着,居高临下地望着荷塘中层层碧浪,在他身侧,一匹黑色骏马好奇地盯着桂树间的几只小雀。
晏子初跑的飞快,衣袖搅乱了漫天桂香。
仅余一墙之隔,他堪堪停住,手忙脚乱地整理刚才弄乱的服饰。
门外的人耳力极好,墙后金玉相碰声轻响,全然不知已经暴露了男人慌乱紧张又羞赫的心事。
他翘了翘唇角,在若无其事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后缓缓转身,纤细的长指撩开轻纱,对他温润一笑。
“当”的一声,不知是他腰间的金镶玉佩响,还是那雪色鲛衣外的青玉平安扣响,恍惚间又像是两者相触,将其中一人的思绪打得措手不及。
这一下弄得晏子初竟不知该迈哪条腿,别别扭扭地走到来人面前,故作镇定道,“你,你来了啊……今日是月夕,挺好……”
伦珠雪白的腮上慢吞吞地映出浅淡绯色,点头,“是很好。”
他左边耳下的珊瑚珠子一摆,轻轻晃一个圈,引得晏子初目光发直。
“哎!庄主!你咋跑那么快?我追都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