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浅浅嗅了嗅便搁下了杯盏,坐在椅上把玩手中折扇,指尖绕过扇坠,含笑等待应文嗣过来。
回廊旁栽的有迎春,枝叶生得繁茂。
应文嗣走到此处略停了停,掀起眼皮往那边看,一道不大相熟的背影。
他眉间阴沉了些,捏了捏眉心,一半担忧一半探究地缓步走上前。
眼前背影渐为清晰,转为侧颜。
应文嗣脚步一停,听到心底传来咯噔一声响。
怎么会是他?
万丘山似乎早有察觉他的到来,含着抹淡淡的、配着他泛红眼尾而变得莫名有一两分轻佻的笑意回眸看他,轻轻启唇,叹道,“应先生,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是别来无恙,”应文嗣走上台阶,一双眼笑看他,藏起了沉沉目光,“万大人回京,在下还未曾去拜访过,实在是失礼。”
万丘山轻笑,“先生不必拘礼,多年前晚辈离京是有些仓促了,没来得及与各位一一告辞,就卷了行李连夜出了城门呢。”
他语气很轻,但压在应文嗣心头的重量可不轻,当年的事是一座大山,他们几人倾力、竭尽全力,才将万丘山贪权的证据送到了皇上面前,这事做的虽隐晦而没几人知晓,但,难免不会走漏风声。
他拿不准万丘山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但若是翻旧账,也太迟了些。
应文嗣心头思绪翻涌,面不改色在他面前坐下,隔了个过道,两人相对视,之间隐隐约约生起来些别有意味的东西。
万丘山似是看出些什么,也似是觉得他这副正襟危坐的模样有些好笑,唇边弧度加深了点。
他深知自己没什么耐性,也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从袖中取出一物,轻轻搁在手边桌上。
“您也知道,晚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在南边时是结实了些新的好友,来来去去也就积攒下来了几个人情,”他眉眼弯弯带笑,甚至显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无辜来。
“巧的是,前几日就有这么个人,他的弟弟来京都寻求学问,特意拿来几篇文章要我看,引荐一位先生给他拜访求教一二。”
应文嗣的目光渐渐下移,落在那几张薄纸上。
万丘山继续道,“晚辈不才,那么多学者先生,第一个就想到了您呢。”
应文嗣眼底漫上来点复杂情绪,笑笑,“万大人抬爱了。”
“太学广纳英才,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万丘山两指抵着纸张边沿往前轻轻一推,咬字缓和了些,“您且过目,而后再谈其他事也不迟。”
这就是没有可周旋的余地了,应文嗣心底清楚,无可奈何,只能示意身后人将他所言文章取来细看。
词不达意,不知所云,文章做的一塌糊涂。
应文嗣反倒暗暗松了口气,合上纸张,略有些为难地笑起来,“万大人,这文章……”
“做的不怎么样,”万丘山笑的漫不经心,扳指滑过扇骨,“您多担待些,人情世故么,晚辈也难做啊。”
事到如今谁还敢给你难做?应文嗣心中云云,面上稍作犹疑,只装作再看一遍。
然而他没料到的是,昨日让人唤来一位学子来讨论其功课,怎么能这般巧,正好撞着这个时间,经万丘山一打岔,他竟将此事给忘了。
那学谕在约好的地方没寻到人,寻了几个人来问知道他来了迎客厅,思索下将人给带领了过来,终归是怕冲撞了贵人,只让这学子在院门外远远等着,自己轻手轻脚进来,跟与应学士坐在对面的那位公子俯身行了一礼,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将这事给说了。
应文嗣登时又是一惊,心中猛地掀起懊恼,余光瞥见万丘山正百无聊赖把玩扇子扳指,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只庆幸他没往门外望去。
他装的若无其事,一面将底下那篇文章放到前面来看,一面不动声色地往外瞥去。
隔着迎春,拱门外依稀可见一道清瘦身影。
但天意总是弄人,一阵清风吹过,墙角的芭蕉叶片啪嗒拍在一起,闹出了不小的一声声响。
应文嗣猛地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万丘山一蹙眉,慢慢抬头,扭向了外面。
拱门外没有人影。
那学子像是也被这突然的一声吓了一跳,堪堪往后退了两步,将整个身形都隐藏在了院墙后。
应文嗣一颗心猛地落下,恍然觉得后背冷汗侵湿里衣。
简直是千钧一发的地步。
应文嗣暗中平复呼吸,将微微颤抖的指尖蜷进掌心,镇定吩咐学谕暂且将此名学子带回后面,等他招待完客人再与其讨论功课。
万丘山随意听了一耳朵,兴趣淡淡,没什么意味地挪开了视线。
事后他才咂么出些许不对,应文嗣这老顽固居然如此轻易地松口让他塞了个人进去外舍,保不齐,存了其他心思。
不过这倒也无妨,毕竟那位小公子身娇体弱胸无点墨的,不是他的人,顶多是惹祸,掀不起来多大水花。
他此次前来主要还是闲来无事,就想着来太学晃悠一二,碍碍这人的眼。
呵。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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