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多年前有一位至交好友,不过现在么,已成了陌路之人。”
他徐徐开口,使得云奕怔愣一瞬,敏锐捕捉到一丝非比寻常的气息。
白清实自然察觉到她这眨眼间的紧绷,扭头安抚地对她笑笑,声音和缓温润,“云姑娘不必紧张,我随口一说,姑娘也就随意听听罢了。”
云奕点头,视线重新落在那只落单却自在嬉戏的小红鲤身上。
“那位好友原本是一位不磷不缁、浑金璞玉之人,然世事变迁,着实不遂人意,”他语气平淡,神情亦没什么波澜,“他奉命去江南一带巡视,不料走上歧路,回来后堪得‘人心不古’四字评价,终是与侯爷渐行渐远。”
“侯爷……长云他万分痛心,不愿相信人心如此善变,执拗是有奸人挑唆嫁祸才得此结果,平息祸乱后特意去南边彻查,但有人送上足够证据,板上钉钉的事,不了了之。”
云奕安静地听,那尾红鲤吃饱喝足,摇晃着尾巴游远了,她收回目光,忽觉像是站久了那般肩背僵硬,脑中阵阵木然。
那位被废掉的太子,秘闻是与外敌私通,这又如何牵连到江南去了?到底是怎样的真相,跨过那么多年,一张相似三分的脸便能使得顾长云再次沉溺于往事,依旧让他铭心镂骨、难于释怀。
白清实一时仿佛也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慢慢回过神来,淡然一笑,“姑娘知道侯爷近日在忙些什么,探子送来了新的消息,侯爷还在书房中,也不许旁人靠近,姑娘带些点心去瞧瞧他罢。”
一日之内受了这么两桩事,云奕忽地心乱如麻,她明知他的这句话意味着如何,匆匆开口告别,裙摆乘着风抚过栏杆,远离了湖畔。
柳条轻而柔地摆动,一些过长的垂落在水面上,随风撩拨出一圈圈的波纹。
日光和煦,白清实安静目送云奕身影消失在浓重绿意后,指腹偶尔摩挲几下瓷罐,静默良久,一声若有似无的低叹融在了风中。
然而,云奕刚迈进院门便一眼望见房门大开,心中咯噔一声。
连翘从门内走出,惊讶地咦了声,“云姑娘?侯爷出去有一会儿了,说是要去找你……”
云奕点头,等不及她说完脚下一转快步往外走。
世事永不像所设想的那般运行,云奕习惯地轻咬舌尖迫使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只是她回来后没先去打声招呼,前有晏剡后有白清实,所以耽误了些时间,长云他不满所以急着要去漱玉馆寻她是理所当然的。
云奕心头渐渐聚起一团阴云,眸色沉沉。
长云他已经不是当年意气用事身后有大人撑腰的少年,行事出于本能地深思熟虑,绝不会冲动行事,但若无关危险,又会是什么消息让他在自己稍迟些回来时急急忙忙地出门去。
这才是她最为担心的一点。
与此同时,马车内是一种空气恍如凝固的沉静。
顾长云紧闭双眼,深深蹙起的眉昭示他胸中有风雨欲来,马车行得不慢,外面陆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极低地唤了他一声。
“侯爷,前面有人对咱们的马车行礼。”
顾长云睁眼,漆黑的眸深邃无光,他默许马车渐渐慢下来的速度,掀起帘幕一角往外看去。
陆沉往后瞥了眼,手上暗暗用些力气,马车稳稳停在路边那人面前。
一位鬓边隐有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携身后一人朝他拱了拱手,朗声笑道,“小侯爷,久日不见,近日可好?”
“本侯一切都好,应学士如何?”顾长云颔首回礼,“应学士可要回去太学?这离外舍还有些距离,若学士不嫌弃,可要本侯载您一程?”
“多谢侯爷好意,还是不了,”应文嗣笑呵呵道,“在下正要去前面医馆一趟,不远,不远。”
顾长云扯了扯嘴角,随口一问,“医馆?本侯记得,太学中常备有两三名医者,可是都出了什么意外?”
应文嗣仿佛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捋了捋胡须,“可不是巧了么,一个回家探亲去了,一个吃坏了肚子在家躺着休养,另一个么,年纪小,看见那伤口鲜血淋漓的手抖个不停,哎哟,药都洒歪了。”
顾长云单手支在窗棂上漫不经心看他,似笑非笑,“太学里现如今竟如此危机四伏么,伤口严重的,连医者看见都吓得手抖么。”
说到这,应文嗣唏嘘不已,“倒不是在太学里,那名学子和几个好友一起去听人说书,偶然地被来京中探望他的长辈瞧见,那长辈认为他来京中数日竟养成了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习性,恨铁不成钢,一怒之下将孩子狠狠抽了一顿马鞭,还不许他找大夫——”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还是他来到太学,被邻桌学子发觉他脸色苍白的过分,匆忙去找学正时他生生给疼晕了过去,哎,这可是叫人怎么说。”
顾长云嘲讽地勾了勾唇,“既然是人命关天的事,那本侯就不在此耽误学士的时间了,先行告辞。”
话毕,陆沉一抖缰绳,马车缓缓行远。
应文嗣立在街旁,远望马车背影,面上笑意淡了几分,他身后那人不解,好奇问道,“先生,您拦下明平侯的马车就是为了……和他只是说这些?”
“只是说这些都不知他能否听入耳,”应文嗣摇头,“快走罢,那孩子可受了不少罪。”
一提到这个,眼前仿佛就浮现出少年清瘦后背上血淋淋的鞭痕,那人倒吸一口凉气,连连点头跟上他的步子。
陆沉低声道,“应学士不会因这么件小事拦车。”
“我知道,”顾长云的声音透过车帘,他嗤笑一声,“现在还有人一心用鞭子戒尺让小辈死读书么,他怎么不往自己身上抽鞭子督促自己考功名?真是荒唐可笑。”
应文嗣会因什么事特意来告知自己一声,一个学子受伤,鞭子肯定不会抽死人……顾长云心生躁意,抬指按上眉心。
那就是这名学子身上有问题了。
太学,又是学子?怎会如此之巧,说出事就全出到一个地方去?太学外舍风水不好么。
或许,这与他现如今心心念念的那位是同一人。
一旦有这个想法便一发不可收拾,顾长云眼皮狠狠跳了跳,置于膝上的手缓缓攥紧成拳。
他出于本能地去摸腕上檀珠,却落了个空,想起现在它是套在何处,顾长云神情有所松动,顿了顿,长舒一口气。
罢了,戴在那里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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