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放空,就是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在没有人打扰的情况下,这种放空状态会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整。
九点之后,他会吃一些水果,然后上床睡觉。
每天都是一样,他简直像教堂里供奉的神灵,仿佛人世间的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一样。难道这还不奇怪吗?”
我默默地听着。
福克斯悯人及己,叹道:“人类是一种社会性动物。虽然人不会因为离开社会而死亡,但当人的社会属性得到满足,人就会心情愉快,身体健康,使人的自然属性处于正常状态。白无心先生所表现出的行为状态,已经完全跳出了社会性的范围,他不需要与人沟通,不需要和其他人交流感情,他把所有的情绪积压在心底,把所有的感情埋藏在灵魂深处,这并不是一个健康的生活状态。
每个人都需要倾诉,需要宣泄。我害怕有朝一日他会被自己的情绪压垮。
相信我先生,我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我曾拥有一切,也曾失去一切,我比任何都要了解白无心先生的从容和孤独背后,隐藏了多少的悲痛与心酸。”
福克斯的这番话正点在我的心病上。白无心这个人太过于完美了,完美到我会错以为他是幻想出的人物,他苍白的脸上总是闪烁着碎金子般闪烁的光晕,仿佛整个人都是虚无的,我害怕他有一天会像清晨的露水般在我的生命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有什么办法吗?”我问福克斯。
福克斯说:“迈克·罗曼诺夫先生的私人心理医生维多克先生应该能解决这个问题,他具备超出常人的心理学学识。只是……不知道白无心先生是否同意我们对他进行心理方面的治疗。”
“老白一定会同意。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正如福克斯所言,维多克医生是一个神奇的人。他说话轻柔,谈吐幽默,拥有一副微笑的脸孔和一双锐利异常、能够洞察世事的眼睛。天父般的犹如卷起的滔滔白浪的大胡子,令他看上去颇具长者风度,给人一种相见恨晚的亲切感。
维多克医生和白无心聊了近三个小时。
我实在想不到世界上居然有人能和别默寡言惜字如金的白无心聊这么久,维克多医生果然不简单。谈话内容我无从得知,维多克医生坚持为客户的隐私保密。
谈话结束后,维多克医生交给了我一篇诊断报告:
白无心先生的心理状态和精神情况没有任何问题,他比我们大多数人都要聪明、睿智、清醒。他拥有可以觉悟一切的智慧,那就是没有智慧的智慧。他得到了最想得到的,那就是没有得到的得到。
萨特说人像一粒种子,偶然地飘落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本质可言,只有存在着,要想确立自己的本质,必须通过自己的行动来证明。人不是别的东西,而仅仅是他自己行动的结果,所以大多数人本能地追求存在的意义、价值和目的。
其实我们所见所思的多彩世界并不是纯粹的世界,而是经过大脑过滤之后的幻象之海,它本始于潮起,也终在潮落时回归空相,我们在幻象之海中挣扎,沉浮,无论我们的人生多么有意义,有价值,最终都会被海水腐蚀,化为一堆白骨。
白无心先生看破了这一切,他无欲无求,无牵无挂,不受感情和情绪的控制,他只需满足最基本的生理需求,比如吃饭喝水,便可以脱离囚禁灵魂的幻想之海,进入“身往无可去处活,心往无所住处生”的自在状态。
这种自在状态并不适用于所有人,人类世界的本质是欲望,人类文明的本质也是欲望,没有欲望等同于没有进步,没有发展,一个清醒的人的正确做法应当是直面世界的荒诞本质,并以最大的热情去对抗它。所以白无心先生表现即是正确的,也是错误的。正如我们的表现即是错误的,也是正确的一样。
我虽然是一名心理学家,也是一名精神学家,但我认为,我们没有必要把一个人的行为和生活态度,全部归结到心理学和精神学层次上。他喜欢这么活,他觉得这么活很快乐,那么他就有权利去追求自己的快乐。
西西弗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他绑架了死神,让世间没有了死亡。但是西西弗斯触犯了众神,诸神为了惩罚西西弗斯,便要求他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由于那巨石太重了,每每未上山顶就又滚下山去,前功尽弃,于是他就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做这件事,西西弗斯永远无法完成的推石上山的任务是荒诞的象征,而西西弗斯从不停息的爬上山顶的努力则是他清醒的反抗,是他对自己命运的掌控,他也因此获得了最大的幸福。放空自己也好,去追逐价值也罢,白无心先生用行动所换取的结果就是他的价值——即,不被感情和外界所控制,完完全全的掌握自己的命运。
这篇诊断报告我反复阅读、仔细琢磨了十几遍。每次读都有新的感受。
我意识到,我和白无心就像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人性的两个极端。
白无心不需要向这个世界索取什么,他只是单纯的为了活着而活着。我则需要他人的关心、肯定和认同才能活下去,所以当我失去某些人时,悲伤、焦虑、自责这些负面情绪会影响我的生活,使我陷入痛苦的沼泽中无法自拔。
白无心需要学会爱,因为有那么多人爱着他。
我需要脱离爱,因为我要保护所有爱着我的人。如果我的身边再有人死去,我想我会被痛苦变成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白无心需要一颗心,而我……则需要杀死我的心。
傍晚,花山院雪奈、死灵、巨魔、白无心都已经睡了。
无云的夜空下繁星闪烁。明与暗的绝美形象汇聚在月亮的眼波里,融成一片恬淡的清光。我偷偷地在在古堡的教堂里设了个祭坛,安放了段老太、洪七他们的骨灰。我跪倒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
我不知道我在哭谁,也许是在哭逝去的人,也许是在哭我自己。总之,那是我最后一次流眼泪。那座祭坛不仅仅带走了我的眼泪,也带走了曾经的游心寓。
现在,我是罗曼诺夫家族的主人,五大神器的拥有者,俄罗斯地下世界的皇帝,以及……蓝血族与光明会的终结者。
离开教堂的时候,一种难以名状的阴郁裹挟着我。古堡里的中世纪壁灯在幽静的夜空下呈现出一种鬼魅般的灰色,像一个个幽灵,在黑暗中飘浮。在“幽灵”的簇拥下,我回到琥珀屋。月光穿透窗纱,在书桌锋利的阴影上投下一圈光晕,照亮了一个合金制的保险箱。我打开它,拿出沉默宝匣、炼金术师尼古拉斯·弗拉梅尔的魔戒和麦克尔·史考特—欺诈者的心灵圆镜。
心灵圆镜上出现一张英俊、邪气逼人的脸。
“你好阿尔戈尔王。”我对镜子中的那张脸说。
“你好我的宿主。”
“我需要进行魔法和体术方面的训练。你能帮助我吗?”
阿尔戈尔王说:“求之不得。”
我打开沉默宝匣,地面出现一个黑暗、圆形、深不可测的黑洞,那是黑暗的深渊,吸走了房间四围的光。我拿起千机伞,纵身跳入黑洞中。身体腾空的一霎那,我又想起了那张诊断报告中的一句话:一个清醒的人的正确做法应当是直面世界的荒诞本质,并以最大的热情去对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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