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
“嗯？”
怎么这两个字从大佬的嘴里念出来格外好听些？余韵悠长，还沾着香味。李月纳罕不已。
陆珩想说自己更会待着煞星如珠似宝，但见身前澄澈琉璃眼眸中倒影着的陌生面孔后捻着花酥的指尖刺痛如玄冰附骨般。缺了数瓣的酥饼在天帝掌中瞬间湮灭成灵息，在龙女不曾看见的阴暗处。唯剩金质玉相的完美面容一半留在光影明灭后。天帝知道，自己是越界了。
“眼下确实有个你能做的差事。日后若无事便来孤的书房陪侍可好？”
“陪侍是当书童的意思吗？”
“嗯，都可。”
“那要点卯吗？”
“不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想走便走怎么可以。小仙一定会勤快干活的，洒扫整理研墨都交给小仙便是。”
想到终于能有份差事做，李月心里安定不少连眼尾也浮出几分温和笑意。见她如此，陆珩灵台中刚刚强行湮灭的火气却又翻涌起来。当真要放纵她至此么？可他的一再退让是究竟在试探自己的心意还是试探天意…
“月华神君来后，只需在此处看书吃茶多学着些仙界事物便是，无需做旁的。除案上的公文奏章外后侧书架博古栏都可随意翻阅。孤若不在便自行安排，都随你。”
“可小仙不是陪侍么…”
一不陪，二不侍。算哪门子的陪侍。
“不多学些以后怎么当差？”
“您说的有道理，小仙确实还什么都不会也不了解天界。陛下您喝茶。”
“嗯。”
好耶～能出门就好！经此一番茶话，李月觉得她和大佬的关系仿佛又拉近不少。而且大佬待她也更加和蔼可亲了，半点不像刚到天界时的那般冷漠疏离又高高在上。或许只是开始比较嫌弃，看久了觉得终归是自家孩子。但不论是何种想法，等她犯天条惹祸的时候想必下手也会轻一些。毕竟同桌共食共事，见面总有三分情。这般想着，龙女面上笑意越发真切。
笑意化作世间最坚固的天罗地网将坐立难安的天神牢牢困在椅上。即便他撇过眼去，朱笔奏章终究还是一一飞来。
说看书便看书，李月收好心中的胡思乱想起身去旁边架上随意挑了本不薄不厚的册子回到座位翻开细看起来。没想到自己运气不错，竟然是本有意思的传记。虽是上古之记，却没有太文绉绉。词句朴实无华浅显易懂，只用了几页篇幅就讲清楚了一段数万年前的传奇故事。让人能看的津津有味，很快沉迷其中。
主人公名叫涂英氏，乃是上古圣兽白蒾后裔。血脉崇高尊贵无双，生来便已有数千年灵力的修为。强就算了，容貌更是美到三界日月无光。自古英雄爱美人，可神女只爱凡界那多灾多难苍生。心怀大爱，圣洁如天地中初生日月。四处肆虐的妖魔鬼怪要除，滔滔的洪水要收，瘟疫山火也要平。纵使上古圣贤辈出依旧举步维艰。
因为彼时三界轮回尚是一片混乱，种种秩序法度皆未完善。若三界未定，纵使八方天神再奔波辛劳也不过扬汤止沸。但要平定三界的苦差事到处都是，其中亿万魂魄滞留的幽冥界便是神仙们谁都不愿不敢去的堕落之地。因为幽冥已经埋葬太多神族了。
为拯救苍生，涂英氏即便心知必死无疑也毅然决然选择了前往幽冥界。九九八十一难都不足以描述她的种种伟大事迹。圣洁无瑕的神女在幽冥荒地中用精血开凿出轮回黄泉后还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使用秘法以身祭天道，身躯骨肉化作桥梁将引渡众生至彼岸。
自比，幽冥蛮荒之地终于归于三界轮回中。如今黄泉两岸的片片洁白花海便是由当日终得解脱的亿万魂魄的感激之泪凝结而成。为纪念途英氏，此花被后世之人唤作蒾英。生机勃勃永不凋谢，随风摇曳在迷途桥畔抚慰着彷徨魂灵。将曾经黑暗无光的幽冥界点缀出最圣洁的亮色。
至于那位最爱美人的英雄便选择长留在了幽冥界。一船一篙，一蓑一灯引渡着途川桥下迷途亡魂。待到万年生死道消后化作伏地的蔓蔓青萝，永远陪伴在蒾英花侧。青苍与洁白花依叶，叶托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直至地老天荒万物消亡。合上书页李月用袖子左一下右一下的抹着眼泪，久久不能平复。神女救苦救难的故事她前生听得多了，可都没有涂英氏带给她的震撼大。难道是因为身临其境的原因？让故事不再只是传说，而成了荡气回肠的史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陛下，您知道途英氏的故事吗？”
“知晓。”
“这就是大地之母吧，太伟大了。”
“确有此说法。凡间至今也仍有不少国度和部族奉涂英氏为真神，虔诚祭拜。”
“那神仙死后会再入轮回吗？”
“仙族神族故去皆不入轮回，身死道消后会直接归于天地。身躯和灵力皆化作风霜雨雪，滋养回馈三界万物众生。”
“感觉这样的死亡好诗意浪漫，就像羽化得道一般。但小仙还是希望途英氏和那位前辈能有机会在另一个世界以寻常人的身份相知相守相爱，弥补遗憾。”
“或许，他们已经拥有了永恒。”
“对对对，陛下此言甚是。心怀苍生之神确实不必执着小情小爱的厮守。如果小仙是涂英氏也会和她做一样的选择。”
“纵然真有那日，孤也会挡在你身前。”
“可小仙也想保护需要帮助的人啊，我现在可都当了神仙了。”
“庇佑三界苍生是孤的担子。”
“那小仙就帮陛下分担一点点！”
“好。”
书房内的二位像是多年好友般相处自然默契。时不时低声交谈几句，却又并不会干扰到彼此当下。这份温馨和睦陆珩已有数百年未曾体会过，或许从未体会过。越细细品味越觉得脚下像是生了根般，将自己寸寸钉原地以随时待命听候她的吩咐。
为何会是如此？灵台云海中的金龙紧紧盘着，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腹地这朵新生的娇弱小花有半点风吹草动。小几上一心数用批阅着的奏章摞成高高小山，换了一沓又一沓。龙女的传记翻了一页又一页，许久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今日又溜走了快两个时辰。随之茫然看向旁侧宝相庄严的天神，定定出神望了许久才记起自己要说什么。
“陛下，您不忙了么？”
怎这么悠闲，能一直陪她坐着吃点心聊天。天帝每天都做些什么呢？应当和凡间皇帝一样有处理不完的政务才是。毕竟不仅管着三界亿万生灵还不能懈怠修炼，得有多辛苦啊。
光是想想，李月就觉着她更打心眼里崇拜敬仰自己的大佬了。
“现下不怎么忙，待批阅完这些文书应当能有几日空闲继续教你剑法仙术。”
“那陛下还是日理万机的呀，都大半天没歇息过。陛下您辛苦了。”
“为君自当如此。”
“可您也会累，怎么不辛苦。”
处理政务哪里算辛苦。陆珩眼波微抬克制着用心中万分之一火热与汹涌看着那双乖巧又真诚的琉璃眸，袖下徐徐摩挲着蠢蠢欲动的指腹好半响才低沉开口。恭维的话也说的这么动听,不知道说起别的是否也会，和那人相处时又是如何。还想替他分担，呵。
这担子太重了，即便天道答允…陆珩想自己也不舍让这煞星承担半分，现下这般已足矣。因为以后偌大的九重天将不再是一座孤寂金牢，他心甘情愿千年万年驻守于此云外寂灭之地。
“时辰不早了，今日先回去吧。”
“哦。那小仙能把书借走吗？”
“孤说过，都随你。”
“谢谢陛下。那陛下您先继续忙，小仙干完今日的活儿就回广寒宫。”
“好。”
或许是因为一直未曾敢直视天颜，每一片鳞甲都被寸寸觊觎着的龙女并不知晓深邃眼眸中暗藏着怎样的危机与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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